Ayus

結束了年假後開工的第一天，我收到了學弟從Nepal寄來的Mt. Everest。
很巧妙的，這卡那天擾亂著我心情，卻也在思緒終於整理清楚的今天完整了我的心情。

那個星期一的白天，是個很糟心情的一天。

  開工的第一天，我們家的fellow學妹因為航空公司的問題滯日無法歸來；那個從我開始上年後班的第一天就來的可憐孩子終究還是離開了我們；但最讓我難過的事情卻是總醫師拿給我看的幾張離職單。難過的是自己的失敗跟無能，或許嘴裡碎唸著這些孩子們在想些什麼，碎唸著希望他們能夠更勇敢去面對這條路上長大過程中總是會經歷的那一切，但心裡面清楚的知道整個大環境的不好不是自己一人能改變，於是我心虛無奈也落寞的改碎唸著：不開心，那還是離開吧！
  只是，一整天我持續不斷的問自己也反省自己，我帶人的方法是不是錯了？在希望他們學得到東西又害怕他們會受到傷害之間的平衡點是否抓的不對？沒有更能夠保護他們讓他們有一個好的學習環境或者只是好歹氣氛不要那麼差的工作環境是不是做的還不夠？保護過多所以讓他們更經不起磨練？保護的不夠多所以讓他們太疲倦於這個環境？我到底是怎麼帶的，怎麼會帶成這個樣子！說真的，我很失落，也很難過，更無力。
  所以剛收到學弟的明信片時，閱讀著學弟的文字：選Mt. Everst的明信片給學姐，因為它壯麗，但登上的過程辛苦，但還是會有人踏上這條路，希望學姐可以看到辛苦之後的美景。這文字，對於當下的我反而有敲了我一記悶棍的感覺：是呀，辛苦背後的美景很美，怎麼我總是一個人在辛苦呢！怎麼我沒有辦法讓我自己帶的學弟妹會想要去看看辛苦後的美景呢？

  一個心靈疲倦的白天加上一個折磨人性命的不思議瘋狂值班 。
  七個新病人，平均兩個小時要接一床，這七床放了一隻胸管；來了一個可怕的困難插管（還好沒插....）；去了一趟苗栗外接卻在路上遇到我人生三十年以來第一次在台中看到的大霧，而且這趟外接精彩不只如此：在車上一邊on小孩的endo的過程中，身旁線道上警車追逐著小卡車呼嘯而過後鳴槍抓人就算了，竟然這組警匪還回頭開回來往救護車的方向又來；外接回來正在為了困難插管的case傷腦筋中，一跟麻醉科商量，值班的麻醫反倒問我說：她現在要去產房麻一台24週的雙胞胎剖腹產，我不用去嗎？接了兩個小小的24週650g的雙胞胎回來，一刷手正要上這兩個小小的procedure時，本來躺在旁邊的舊病人心跳掉到小於六十，想都不想開始急救，心律不整的孩子讓我大半夜裡複習了也練習了我最不熟的電擊......。跟這些case比起來，小夜班從產房來的胎便吸入症候群不會呼吸被插管的小孩已經算是小事一件了；至於另一個血色素只剩下3，不到正常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從中重度病房轉下來的小小孩，也不過是另一個小case而已了。
  這樣一個瘋狂的值班夜過後，才爬上值班室的床不到五分鐘 ，另一個相熟的同事打了電話來講述了讓我更心憂的事情。於是，當跟我一起度過不思議值班夜的總醫師大人跟我一樣小小補過眠後卻仍意識模糊的狀況之下相對無言坐在護理站裡，經過的老闆順口問了一句：阿你們兩個是怎麼了？精神這麼差！我脫口而出了我的煩惱：主任，這幾年你是怎麼解決無法改變這個大環境的這種問題的？

  我很慶幸我問了這一句開了這個口，跟老闆談過後，雖說不到整個豁然開朗，但老闆明確精準的敘述切中了我的要害，也提醒了我忘卻的一些初衷跟心情。這行業，本就是做中學！做得越多，學得越多，fellow的學習不是坐在那邊一直看書就是在training，病人在手上讓你看讓你治療讓你腦袋去想去動去modify，那才是你的經驗跟學習！
  我忍不住想起了我從R1一路鳳梨到現在的"學習"，若不是曾經這樣的鳳梨過，我不會有現在的經驗跟讓學弟妹信服的學識。我也想起了過去這一段時間以來半夜接到過的電話；想起了無數個夜晚陪在孩子的身邊後或許孩子最終還是離開了我也或許那孩子終能夠離開加護病房並健康的長大；想起了過去這一段鳳梨其實現在也還是很鳳梨的時間裡跟我一起成長的醫師護理團隊。
  最終，我想起了學弟的明信片上的那段字：登上的過程辛苦，但還是會有人踏上這條路，希望學姐可以看到辛苦之後的美景。

  說來也慚愧，這心情的紛擾本來是來自學弟妹們的離職單們，最終在我的人生裡，反倒變成是讓我進步refresh重出發的始點，對於學弟妹們的問題反倒我仍是無力且無法解決更沒有幫助。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明朗後，看這些事情卻是透徹明白了些了！這樣出發的心情，真的很好！即便我再希望學弟妹們能夠看到那辛苦後的美景，但景美與否，畢竟在個人！
  我只能說：我看過了許多的美景，卻也跌跌撞撞了許多路程 。但這路，我走來並不後悔，且這路，我既踏上了，就踏上了......。

祝福所有的人都能夠享受生命中的這些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