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yus

  或許人在生命裡大多數會經歷的一些痛苦階段，除了失戀之外，大多數都可以在苦難結束之後，呼一大口氣然後說一句：還好啦，就是那時候比較慘一點而已！

  我剛剛以一種誡慎恐懼的倒數心情結束了我三年住院醫師訓練過程裡的兒科加護病房最後一次的course。這是一個以淚洗面的一個月；一個對我來說讓我認清我確實無法走入小兒心臟科這領域的一個月；一個讓我以期待開始卻以倒數的心情結束的一個月。
  我一點都不否認，會喜歡這個科別最大的原因是它可以帶給我的成就感。我畢竟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一個小兒科醫師在執業過程中會遇到的大挑戰大發現或是大感動並不多，畢竟，孩子們會來醫院的原因百分之九十都是因為即使沒有接受所謂的治療，也會因為孩子自己的抵抗力而痊癒的病毒感染。這樣的科別走久了，有時候生活變得非常無趣，同樣的case來來去去，孩子的臉即使一個換過一個，但是重複疾病單調的行醫生活讓我很快覺得無趣。
  但小兒心臟科對我來說有那麼一點點的不一樣，因為這樣的孩子雖然比較難照顧，但是細心用心照顧不要出一些大麻煩的話，有不少的先天性心臟病是可以被矯正的，有多數的孩子可以健康的離開加護病房。不像其他住進加護病房的孩子，往往離開時，不過就只是脫離了危症的狀態，而他的未來還是會為這病痛所苦。起碼，在上一次run這一個course的時候，我從此得到了莫大的成就感。那個時候，我有偷偷想過，或許可以走這個次專科也不一定。

  過去的這一個月，開刀的數目不能不算多，但是一個月十數台刀，認真比較起來似乎也不能夠算是破紀錄的狀況，更何況這幾台刀都沒有到需要on 上ECMO的。但過去這一個月來的每一個孩子，幾乎都從不一樣的點切入，讓我的日子度日如年。不只是我的體力精神力耗盡，連我們加護病房裡這些有經驗的資深護理人員也個個都快吃不消。講真的，若是說過去這個月有什麼讓我最感謝的，我想一定是你們這些陪我一起走過的可愛白衣天使姊姊阿姨媽媽們！謝謝你們對這個沒有用的愛哭醫生的包容跟關懷，說真的，沒有你們全部，我真不知道這一個月要怎麼過！
 
  過去這一個月，我連下班後都有幻聽覺得聽到有人在叫：湘瑜！
  因為床太多了；因為這一床要換藥、那一床血壓在掉，最慘的就是同時有兩個相隔很遠的床血壓同時在掉的時候。
  我一點都不諱言，我真的哭了很多次！
  有的時候是因為覺得自己因為太忙了，根本沒有空唸書去瞭解我第一次遇到的腸病毒重症的孩子照顧上要怎樣去調整用藥；有的時候是因為本來有一點點的驕傲自己可以顧開刀後第二天一整個24小時的危險時間，卻在交班給學長姐的時候被學長姐一點才知道自己的錯誤，那感覺就像被自己的虛榮心狠狠的敲了一記：連R3了都看不出病人有問題，當什麼R3；有的時候是因為好像無論怎樣做，我做的判斷決定調整方向總是會有錯誤；有的時候是因為，再怎樣努力的照顧病人，其實孩子的媽媽一點都不相信妳這個對她來說不過是第一次見面的另一個穿白袍的人。又忙又累下，科內人事的調動導致我下個月要繼續去run另一個加護病房，這個我極度不願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實讓我一整個崩潰。那幾天，我坐著也哭，騎摩托車也哭，回到家也哭，一邊換著藥一邊想著又哭了出來。眼前病人混亂的狀況已經讓我心力交瘁，卻又出現了這樣一個一點都不值得期待的未來，這樣的生活讓我真的是日日以淚洗面！

  這個月的孩子們啊，有一開完刀回來第一個晚上就搞到整個肺都白掉的；有傷口有夠難照顧而孩子的爸爸又圈圈點點的；有病情雖然不難照顧，但是一整個野的跟森林公主一樣，隨時隨地我都會被讓她給搞瘋掉的護士阿姨給呼喚到她身邊的。在心情極差的那幾天，我曾對著這群小小孩們說：你們這一班有夠壞的，以後不要找我開同學會啦！
   還好，總算是過去了！還好，我最沮喪難過的那一段時間，國小同學的聚會給了我好大好大的勇氣！還好，有位好心人願意幫忙我，讓我在下一個course開始前可以小小休息一下，喘一口小氣！還好，你知道的囉，就是那時候比較慘一點而已啦！畢竟現在都過去了！

  還好，多數的孩子都平安，這樣，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