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yus

  我的人事資料上寫著：主治醫師， 99年七月一號。

  三個多月了，我對於這個新的身份卻只覺得更困惑更不解更不相稱以及更沈重。

  就像我常跟Intern Clerk們講的一樣，要學趁年輕趕快學，因為從實習醫師變成住院醫師，不過就是昨天跟今天的差別。同樣的一個人，在相隔24小時之間，所要擔的責任突然多了很多，這感覺，一路跟著我們這群白色巨塔裡面最底層的人從見習醫師、實習醫師、住院醫師、研究醫師到現在這個我非常不能習慣的主治醫師。 

   不能習慣以及沈重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有太多的矛盾。

  當主治醫師跟住院醫師最大的差別，就在於不知道怎麼當主治醫師。
  這話是其來有自的。住院醫師的生活，第一年要做什麼，第二年要做什麼，第三年要做什麼，在來要做什麼，無論什麼時候那個階層，前方總是有學長姐在，看著他們的生活，你可以預期期待自己可能會有的生活。
  而主治醫師？連門診的診斷碼跟系統都可以輕易的打倒我；穿著長袍，卻只覺沈重；接到email，才知道我上都沒上過醫學倫理相關的訓練課程就變成科部的醫學倫理種子教師；每個月信箱或是簡訊裡一定有一封是"關心"我目前論文進度困難的內容；下了急診在家裡睡覺的時間，手機也不敢關機，深怕漏接任何一通是住院醫師打來要通知自己說病人變爛的電話。當然，或多或少可以不用寫病歷跟primary care，還是有讓我的生活輕鬆了一點點。

  年輕主治醫師理所當然的因為年輕所以要擔許多事情，可矛盾的就是，能夠脫離值班的日子，正是當年願意默默的累了又累哭了又哭但是又撐下去想度過去的一個理由。哪知現在值的班總常是兩線班，而且理由總是：有能力的人多做一點。
  當初選擇新生兒科的時候，就知道這個次專科辛苦的地方在哪裡了，所以對這個選擇，我沒有後悔過。畢竟這段時間以來，還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曾經發生過。但這個環境，沒有永續經營的概念，就不會有一個可以長久可依賴的團隊。一個人，撐不下去！
 

  急診醫師因為輪值白夜班，所以生活步調總是不同於其他科醫師。輪值夜班的日子，白班只好睡；不輪夜班的日子，晚上卻也睡不著。
  但急診兒科醫師的生活很詭異，因為是兒科醫師要看急診，所以急診兒科醫師輪夜班後，白天還是有門診；白天病房裡還是有病人；白天還是有自己次專科的業務；白天還是被要求要來參加會議。
  我知道我是年輕人，我知道人要趁年輕多做一點。但是35歲的人了，一個晚上沒有睡之後白天的睡眠又一直被中斷打擾，我想我明年就會直接邁入40歲的生理年齡。

   我的生活目標常常是階段性的：唸完五年醫學院，見習西醫一年，實習西醫一年，實習中醫一年，考過中醫國考，考過西醫國考，兒科住院醫師訓練完成，考過兒科專科醫師考試，新生兒科次專科訓練醫師完成，升上主治醫師，再來就是考過年底的新生兒科次專科醫師考試。
  那再來呢？
  本來選擇留在大型教學醫院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年輕時看到中小型醫院的主治醫師們還是得值班，等同於還是在過住院醫師隨時on call的生活。既然如此，那不如呆在有住院醫師的地方，那時候的我是這樣想的。
  我本來就不是有什麼大志向的人，只是剛好跟這個工作的調性有合，所以過去這幾年有了一些小小的成就感，也就能支持到現在。我雖只求無愧我心，但我更怕的是愧對那些待我好的甚至是那些受我影響的人。於是，除了幾個體己的朋友，我不常說些什麼了。默默的，給自己一個時間點跟底線；默默的，釋放著我隨時都會離開的訊息；默默的，學弟妹疲倦困頓的時候，我不願再當以前那個總是有活力有朝氣有未來的學姐。人情，是我最怕的債。
   

  一片混亂的文字跟思緒，卻是反應我這段時間想法的紛雜。

  我是有怨恨跟不滿的。對不負責任的人的不滿，所以要求自己答應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對只會大放厥詞擺臉色總是先罵別人一頓的人不滿，所以要求自己要發脾氣的時候要想想那些人的嘴臉。但對這環境不滿，我能怎樣做？

  如果，V5還要值這樣的班的話，那就是我的底線了。
  而5這個數字，隨時可以改變！